一个拥有13亿人口的大国中国,和一个拥有12亿人口的大国印度比邻而坐,他们都用圣教徒般虔诚的目光注视着遥远的西方,却不曾彼此对望一眼。
但不管你爱或不爱,懂与不懂,印度就在那里,它越来越成为中国不容忽视的邻国,因为那里是个大市场。对于同样燃烧着大国梦想的中印而言,“CHINDIA”又是怎样的一次握手?
说发现为时尚早,也许在中印相互间的研究开始之前,双方需要的只是一次对视。看见印度了吗?海娜花开正红,街头不见抛饼。
中国人提起印度,态度只有两种,非爱即恶,极少中间状态。爱之切者,有富婆明星,有丝旅者,都如中邪着魔,一趟一趟赴印而不疲;而恶之深者,强奸案、烧新娘、挤火车,就是他们脑子里印度的代名词,除了尚存些许猎奇心理,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和那个国家会有半毛钱关系。
中国学者提起印度经济,结论只有一个——看不懂。这确实不是因为他们才疏学浅,因为说这话的不乏大家,只有他们能够认识到研究那个巨象邻国对于中国未来发展的价值,也只有他们不必靠不懂装懂地卖弄学问去赚取散碎银子。确实有许多问题并非看一眼就能懂,比如为什么资本主义魔法没有让印度的GDP飞得更高?再比如为什么那样一个放眼望去贫富差距巨大的国家却能安然无恙?还比如为什么号称世界第一民主大国的国民没能用自己手中的选票让政府变得更有作为而让自己变得更富有?
但不管你爱或不爱,懂与不懂,印度就在那里,它越来越成为中国不容忽视的邻国。抛开所有问题不谈,仅就人口而论,目前印度的人口已经达到12亿,中国“第一人口大国”的宝座注定是要让给印度了,唯一的疑问只是时间问题,有说法是十几年之后,有说法是几十年之后。中国每每提及自己必须被世界注目的理由,会说“我们是一个拥有13亿人口的大国,这是多么诱人的市场呀”。那么,印度该如何表达呢?
味道,咖喱与洋葱
印度,不是应该到处散发着咖喱味道的国家吗?千万不要以为你到了印度,就可以辨识出空气中弥漫的咖喱味道。中国人的鼻子十有八九不灵。
咖喱的味道,你用嘴品尝到的和用鼻呼吸到的大不同,这一点你在中国的餐馆里是很难体味到的。咖喱的味道闻起来香香的,甚至有些接近化妆品香气的甜腻,而不像你大快朵颐时的食物味道。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们所用的是不同种的咖喱吗?答案也许很简单:我们的食物不过是偶然用咖喱怡情,在印度,咖喱却是国民味道。偶尔被招呼到家里擦地的阿姨,带着她面容可爱亦可怜的小姑娘前来,伏地而作,待十几分钟后离去,屋里却依然飘着她身上的咖喱香。
印度人喜欢花费更长时间烹饪餐食,各种各样的豆子最终都会因为长时间的熬煮早没了身形,菠菜也不会再见招展的菜叶而是变成了绿色糊糊。但是,无论如何,你却能认得它——洋葱还是那个洋葱。印度人的餐桌上离不开洋葱,更多时候切碎入菜直接生食。可别小看印度人餐桌上的那紫色的小洋葱,它可能发展成为大政治。
洋葱价格一上涨,民怨就会沸腾。印度历史上多届政府就曾因洋葱涨价大栽跟头。1980年,英迪拉·甘地就抓了洋葱价格上涨的把柄,砸了印度当时执政党人民党一个洋葱头,愣是把人民党砸下了马;1998年,洋葱价格大涨,多名部长下台……
在新德里闹市区,走进一个不起眼的小门,穿过大厦的走廊和房间,如同一层一层剥开了洋葱,最终别有洞天——你会进入一个院落,院子里摆放着10多张圆桌,都围坐满了人,个个高门大嗓。这就是印度的记者俱乐部(PRESS CLUB),一个几十年如一日散发着自由气息的地方。这里供应价格低廉的美食,基本原则是外人莫入。如果非记者想参加,要接受审查不说,还要缴纳高于记者们百倍甚至千倍的会费。
正赶上俱乐部自治型的管理阶层改选,觥筹交错间,一印度记者对《理财师》大放豪言:中印必须友好,想想看,只要炸掉喜马拉雅山,我们就真是世界上无人能敌的超级大国了,还有它美国屁事。这毫无疑问是不可能实现的超级梦想,印度大诗人泰戈尔的诗句就是最好的注脚: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想必中国与印度的距离更是遥远,因为双方眼下的问题是,我还不知道是不是爱你。
尽管东方与西方相聚遥远,但中国与印度,从政府到国民,都在使出吃奶的气力拉短与西方的距离,那才是中国人和印度人都愿意做的梦。在印度宝莱坞电影里常有那些口头挂着“WEST ISBEST”的搞笑人物出现,这种现实社会遭到的反讽,其实更加确认了大家都有西方梦的事实;中国人的美国标准更是不言而喻,前一阵子中国人为食品添加剂问题吵得不亦乐乎,突然有专家跳出来说“美国人吃下去的食品添加剂比中国人多”,于是吵闹声就戛然而止。
一个拥有13亿人口的大国中国,和一个拥有12亿人口的大国印度比邻而坐,他们都用圣教徒般虔诚的目光注视着遥远的西方,却不曾彼此对望一眼。也许在相互间的发现和研究开始之前,双方需要的只是一次对视。我们看见印度了吗?
大多数中国人对于印度的无知是难以遮掩的。就在前不久,一家知名网络媒体上赫然一标题:印度少女尽展裙下风光。什么时候印度女性变得如此开放了?细读下来才发现,原来是在报道一场在印度尼西亚雅加达举行的时装周上,女模们的露底状态。知名媒体都可以把印度尼西亚乌龙成印度,一般人对于印度的了解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识咖喱香,怎解洋葱味。
镜像,多彩与黑白
印度人为什么用手抓饭吃?不止一个中国人提出过这样的问题,在他们看来,如果说使用刀叉代表着文明的另一端,那么使用双手就代表着文明的这一端。可文明的顺序是如此排列的吗?
印度人的疑问是:中国人为什么拿着两根小棍棍在别人的碗里夹来夹去?在他们眼里,分餐制如果是文明的那一端,那么不讲卫生地同食一盘菜就是文明的这一端。想来也是,胡耀邦当年曾经力导文明分餐,但仍以失败告终,没办法,中国人千年来就是如此一如既往地相濡以沫。
不过是2根筷子5根手指的差异?不妨在此小题大做一番。任何人都是在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因此也就难免缺少多维的视野。如你所见的差异更多时候其实就是差异,无所谓对错黑白,否则我们就难以得见多彩的世界了。
虽说般若恒河,多彩印度,但在印度教徒们心中圣洁无比的恒河水外表看简直就是污浊不堪,人尸共用,可印度人仍然沐浴畅饮不误。说也奇怪,因恒河水得病的人很难找到,恒河里更是没有瘟疫产生。据说有科学家为了研究恒河,曾经有意将可怕的霍乱病菌投入水中,却惊奇发现它们在极短时间内就被消灭了。难道真有神明?伟大的中国人民可是一向信奉唯物主义哲学的,如果就此误导人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孕育了炎黄文明的黄河之博大浩渺可是不容玷污的。
还是回到现实世界吧。无论在新德里还是孟买,印度的清晨是喧闹的,更是欢快的。在印度人一天的交响曲中,不能缺少斯古特。斯古特是一种简陋的三轮车,就是我们通常所见的三轮蹦子,绝对属于中国城市中要坚决铲除的那类毒瘤。可在印度,有什么理由铲除它呢?这种世界上最廉价的出租车可是很环保的哟,十几年前就已经全部使用天然气。再看看那些斯古特司机,无论冬夏都撒着丫子,一只光脚用来欢踩油门、刹车,车上放着自己喜欢的“拉兹”“丽达”的歌曲,剩下的一只光脚就用来手舞足蹈了。他们嗓门巨大地和你聊天,或者吆喝过往车辆。高兴的时候,还会卖弄一下盘腿而坐的瑜伽姿势。这种世界上最便宜的出租车斯古特,从光鲜的高档酒店,到破烂的贫民窟,无所不在,无处不往。
再和那些每天都释放出如同驾乘奔驰般快感的斯古特司机们探讨一下深奥的问题吧。斯古特的破烂模样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想到剥削,于是你一定会发问:他们也会像中国的TAXI司机们一样,不满于老北京的四爷——出租车公司吗?一定要原谅斯古特司机们对你的问题所表现出的茫然无知。在印度的出租车行业可从来没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垄断,你只需在办理营运执照时向政府支付相当于100元人民币上下的固定费用,此外再无其它的收费。斯古特价格便宜,人人都可以买斯古特,倘若你是个实在穷得叮当响的赤贫进城农民,还可以享受到政府提供的贷款。
中国人难以理解的还有印度的民主。如果正好赶上选举,那么即使在较为偏远的地方,你也会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人们高举旗帜赶赴投票。节日街头的大型广告牌上不再是帅哥美女,而是那些笑容可掬的大叔大妈们,他们就是即将参加各层选举的候选人。难怪有种说法,印度人即使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至少手里还有一张选票。
中国学者对于印度的民主向来是情绪复杂的,有眼尖的指出“印度的民主是假民主”。其实,民主无所谓真假,只有所谓好坏。印度人民手里的每张选票可都是要实实在在地计数的,他们也从不会放弃自己的这份权利。印度被称为“世界最大的民主国家”,仅注册的选民就达到7亿左右。只是,为什么人民的民主没能让人民过上更富裕的生活?我们可以据此判断,非黑即白吗?当然不能。
也许世间本来就没有一事能百利而无一害,关键在于凡事有度。民主与民生之间也不该会是如此简单的逻辑。也许,印度的问题就是太民主,太自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轨迹和生活轨迹,因此很难像中国那样“集中精力办大事”。如果你恰巧在夜晚飞离北京,而也正好在夜晚降临新德里或孟买,从天空下望人间灯火,就能清晰看到中印之间的差异。北京的线条是规整的,透着硬朗的帝王之气;而印度的灯火是散乱而妩媚的,更像心旌摇荡的贵妇。都很美,但不同。
在印度,如果你是租房生活的人,那么所享受到的待遇可是要让中国的租房者们大大艳羡了。这几年,虽然印度的房价和租金远没有中国那样上涨厉害,可也涨了不少,但无论如何,房东是不能随随便便就和你谈涨价的,并且像中国房东那样狮子大开口,否则,就要吃官司。在印度,如果你租住了房子1年以上,就会对你所租住的房屋享有一定的权利。所以,印度的房东们在斗争中成长,都大大地狡猾,他们与租户一般都签有11个月长的合同,来年再签订新合同,当然,合同期限还是11个月的,以避免自己的财产损失。我们可以据此发问说——为什么如此保护租房人,也就是倾向于穷人的政策和法律,却没能让更多的印度穷人安居呢?
这两者之间真的构成了因果吗?其实,在中国人观察印度社会的视角中,忽视社会和经济复杂性,而“一锤定音”的判断并不鲜见。有人就不能容忍“印度全民医疗”的说法,而从印度医疗水平的角度对其全民医疗进行大肆批判。那么,针对英国的全民医疗,怎么就没有人批评上两句?
眼下刚刚被中国人当新鲜事热议的“官邸制”,在印度已经成熟运行了几十年。凡国家公职人员,在任时都可以根据不同级别享受国家提供的住房,条件优越,一旦任职期满或者退休,对不起,统统要在半年之内搬离。可以想见,若是印度的媒体对中国“房叔”、“房婶”们的故事进行报道,恐怕要引来印度人民惊呼“额的神”了。
一些短期造访印度的中国人,尤其是“到此一游”类型的,会很轻易地给出一个结论说“印度比中国落后20年”,依据多是我们一向笃信的“眼见为实”——我们更多地看到了印度基础设施的落后,比如更少宽敞平坦的街道,也更少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在印度孟买的海湾,各种各样的建筑更加自由地散落着,有足够奢华的五星级酒店,也有电梯栅栏门吱吱扭扭作响的百年前建筑。相比而言,中国的很多建筑多是这二三十年间在一个大工地上开干的,那些有着什么历史的古建筑,只要有碍发展的眼,全都可以推倒重来。在印度,你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很多土地和地产都是私有的,政府拿不出大片的土地供开发商们折腾。于是,与中国不同,你能从更多印度建筑上读到历史。不够现代等于落后?现在,中国的地方政府也开始保护这种落后了,有那么几栋保护得还可以的式样别致的建筑,管它是不是曾经的洋人租界,就可以圈起来赚旅游钱了,别说,参观者竟络绎不绝。印度人比我们幸运,至少他们不用花钱把“历史”当猴看了。
兴许,印度人也从快速发展的中国身上照见了自己。前不久印度总理辛格访华签署的合作备忘录中,基础设施建设方面的合作就占有重要一项。
这几年,中国“世界制造业”中心的地位一摇晃,就有中国的学者们说,制造业将向包括印度在内的南亚、东南亚地区转移。也许他们想当然的逻辑是,印度比我们落后,比我们劳动力成本更低,自然水往低处流。多了不说,至少这种印度转移说无情暴露了中国学者们的无知。想想看,印度是与西方政治经济体制最接近的自由资本主义,为什么西方不在一开始就把这些制造业转移到印度去呢?而却偏偏克服重重障碍与差异放到咱中国来?
其实早在上世纪印度独立时,美国著名化工大王杜邦拜访印度,就向尼赫鲁总统建言在印度开设化工厂,可人家尼赫鲁总统拒绝了,他说,洁净的恒河水是印度人的母亲河,绝对不能有一丝污染。60多年来印度从来没有化工问题。
中国人有句话叫“谁能比谁傻上半小时”。对不起,我们就是比人印度傻上了半个多世纪,如果加上治理严重污染的时间,恐怕要一个世纪了。那个时候印度没犯傻,还要今天犯傻不成。
精神,香灰与毒药
“印度是一个开放的社会,封闭的心灵。”这话不是中国人说的,是印度人自己说的,是英迪拉·甘地的名言。
穿行大清真寺前的广场,如同电影镜头掠过中世纪耶路撒冷的某个城门。人力三轮车夫“啊勒啊勒”地吆喝着,算是杀出条路来。有乞丐伏地,有无赖伺机,衣着光鲜或破烂者摩肩而行。偶见三五个身着校服的少爷小姐乘坐人力三轮车放学经过,嬉笑打闹,仿佛周围一切都只是空气。想来也是,当他们一出世,世界就是如此,这些孩子们还能想象世界应该怎样。
这是六七年前所见,据说今天的情况也大致如此。不要希冀印度社会能像中国一样分分钟就发生改变,因为人们太喜欢享有在我们看来属于无序的那份自由,所以“治理”自然不会立竿见影。开个玩笑说,就是没把强大的中国城管队伍拉过去,不信试试看,印度人也会立马熊包。
说来也怪,当脱鞋进入大清真寺,不管你有没有信仰,会骤然觉得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天空无限辽阔,心灵无比静谧。这是宗教的力量吗?
如果说是,那么泰姬陵所带给我们的平静也是吗?其实中国人是不会因为见到传说中的泰姬陵而感觉震撼的,因为我们见识过太多宏伟的中国建筑(601668,股吧),圣洁的泰姬陵的确不过是“爱情的一滴眼泪”。然而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感受,当我们走近它,那种之前心灵中“到此一游”的喧嚣会被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涤荡出去。也姆那河静静淌过,不是在你的眼里,而是在心里。
也是六七年前的那趟印度之行,在印度机场偶遇一个中国考察团,来自中国河南的某个寺庙,一行十几人,刚刚取经归来。相遇他乡,谈及所获,大家一通抨击为啥印度比中国破烂,还油然生出一种民族自豪感来。说到精神所获,却没人能说出个一二来。实在令人唏嘘:这就是我们从印度取来的真经吗?
印度人重精神,中国人则更重物质,这种差别不言而喻。印度的瑜伽到了中国,就被发扬光大成了突破自我的肢体动作极限,可在印度,瑜伽的精髓在于冥想。
也许眼下中国人最难冥想出的道理就是,为什么这二三十年间我们的财富迅猛增长,快乐感却没有随之相应上升呢?
如果你“看”过了印度社会存在的巨大贫富差距,即使仅仅是肉眼所见浮光掠影,也就不会再为中国社会贫富差距的拉大而长吁短叹了。中国和印度两个社会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中国是洋溢着普罗大众梦想的社会,而印度则是已经固化的精英社会。尽管对于中国属于什么样的社会你可以持不同意见,但大多数中国人总是愿意去跟周围的一切去比较,恨人有恨己无;而印度上层社会的生活,是更多的普罗大众无可企及的,也很少有人去比较,去哀己不幸,去怒己不争。
中国人更愿意把印度人的这种安贫乐道归于宗教的力量。这至少是不全面的解读。其实,两国人民对于精神与物质的不同追求,并非今天才有。
早在1942年印度大诗人泰戈尔造访中国,这种差异与撞击就显露无疑。这位认为自己上辈子就是中国人的大诗圣,本想和中国人民一道倡导精神追求,认为东方尚精神,西方崇物质,却不料掀起千层浪。当时的很多名人,尤其是知识分子,包括胡适、陈独秀,对他大加抨击,归纳起来,就是说泰戈尔是“吃饱了撑的”:你家境显赫,不愁温饱,可羸弱的中国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应该追求西方的物质文明。泰戈尔刚到中国,本来还欣喜于发现了不同的世界,看到物质中国与精神印度不同,甚至还说到了中国人喜物质的小可爱,“中国人民现世乐生:中国人民无私地钟爱万物,热爱人世的一切。”可最后,剩下的就只有恐惧和感伤了。他在告别演讲中表露了内心的不安:“你们一部分国人曾经担着忧心,怕我从印度带来提倡精神生活的传染毒症,怕我摇动你们崇拜金钱与物质主义的强悍的信仰。我现在可以告诉曾经担忧的诸君,我是绝对的不会存心与他们作对,我没有力量来阻碍他们健旺与进步的前程。我没有本领可以阻止你们奔赴贸利的闹市。”
其实,我们今天的很多不快乐,可以一句俗话概之——都是钱闹的。我们的每一次文化运动和改革开放,都更多对于西方进步的朝圣,而缺少对于自身精神力量的自信和省知。按照泰戈尔当时的观点,西方文明尽一切努力去培养国民,让他们的国民发挥一切才干去占有和利用一切能够得到的东西,在这条道路上他们要克服种种障碍,要与大自然打仗,也要与其他民族打仗,以最终达到他们的理想。而人与大自然的和谐统一哪里去了?如今果真如泰戈尔多年前所说:物质发达,真趣消失?
对比一看,印度人真是傻得可以。2011年一家知名调查机构公布了一项涉及几十个国家的调查结果,其中一个题目是:如果有来世,你还愿不愿意成为你所在这个国家的公民?令人吃惊的是,有超过90%的印度人表示,愿意来世继续作印度人。
毋须探讨中国的数字,据说,做同样回答的中国人还不到一半。反正印度人是世界上当之无愧的最自恋的人民了。尽管每个印度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神,据说印度神的数量达到3亿多个,但人们都从不掩饰神仙般的幸福感。
想必中国人是最难理解这快乐源泉的,难道喝西北风也快乐吗?除了有红绿灯的交通路口,印度的大街上少见中国那种整齐的交通划线。驾豪车的,开摩托的,打出租的,坐公交的,彼此都相处和谐,相安无事。在印度人眼里,你找不到不安或仇恨情绪的表达。也许是因为习以为常了彼此的差异,也习以为常了沉醉在属于自己的幸福。
管你怎么看,印度人民就这样肆无忌惮地自大着,自由着,自在着。
家族,灵魂与幽灵
中国和印度,两个庞大的新兴经济体,都燃烧着崛起的雄心,可两国之间的经济贸易往来为啥却少得可怜?
其实,就连李克强总理也心存这样的疑问,他在2013年5月访问印度时也感叹:世界两个最大发展中国家贸易额不到700亿美元,占世界人口1/3的两个大国,需求市场庞大,为什么彼此的贸易额与市场规模远不相称?
尽管之后有学者解释说,这是因为从历史数据上来看,印度就不是一个贸易国家。真的可以如此一言以蔽之?“让历史告诉未来”,有些时候历史不过是被所谓专家们拿来粉饰自己的糊涂逻辑的,他们需要回答的是:哪段时期的历史可以告诉未来?历史一定会告诉未来吗?
中国和印度在彼此的眼里为什么都是“不易打开的坚果”?十几年前,曾经出现过印度企业进军中国市场的热潮,现在看来“干戈寥落四周星”,他们一直致力于寻求企业间的合作,却发现其实自己最搞不懂的是中国政府部门与政策;十几年来,中国企业出师印度,首先希望寻求印度政府的支持,没成想,却是搞技术的折戟在国家安全问题上,搞制造的受阻在工人权益上。
如果说,双方间的差异越大,越应该产生商品的流动,那么了解彼此经济发展的特征则是打开交流管道的开关。中国的政府和国有企业很强大,印度的家族企业很强大,如果说这样的表达尚有不妥的话,那就是对于“强大”的不同解析。
二十几年前就听说过普达(PODAR)家族,但那个时期,“家族”这个词汇恐怕不会在任何一个中国人的头脑里停留超过半秒,因为我们缺乏想象和描绘它的色彩与线条。后来接触了钢铁大王米塔尔的小公子,之前她姐姐那“全世界最奢华的婚礼”引得世人瞩目,却也无缘近距离地去窥探他们的经济生活。
也许,在走进PODAR这样的老牌家族前,我们要先仰视一下另一家族——信实集团的“史诗”—— “安蒂拉”。“安蒂拉”当属印度家族财富的现实版教科书,它耗资10亿美元,与一栋60层的大厦高度相当,面积更是超过了著名的法国凡尔赛宫。世界上最奢华热闹的婚礼永远在印度,世界上最奢华热闹的私人宅邸当然也是在印度。之所以这样肯定,是因为与世界更多豪宅有所不同的是,“安蒂拉”就屹立于孟买的闹市区。如果你认为这没什么了不起,那就在上海的繁华街道上建个试试。为什么没有政府部门表示反对?如果说这一点是因为印度土地私有化与中国不同,那么为什么没见民众仇富呢?家族的傲然生存是印度社会的常态。难怪有人评论说,谁是印度最强大的政党?答案是:印度“信实党”。
当信实家族因为“安蒂拉”而谋杀全世界的眼光时,普达家族的第四代掌门人拉吉夫正在市中心的板球俱乐部与外国朋友们惬意地享受着阳光与午餐。这是家古老的贵族俱乐部,非会员不得进入,单从食客的着装和举止上,你就可以轻易辨别出这里是完全有别于外面熙熙攘攘印度社会的私密之所。要知道,印度人对于板球的狂热甚于任何一种体育运动,这种“国王的运动”让印度沸腾,按照印度人自己的说法,“去他的什么世界杯,我们印度人有自己的世界杯,那就是板球。”顶级板球明星的收入令人咋舌,印度最有名的板球明星沙辛,每年都有3000多万美元轻松入袋,他就是印度人眼里的国王,而板球是印度人的另一种宗教。
然而所有的喧闹与癫狂,都成为拉吉夫收获卢比的美妙背景音。普达家族在板球生意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和澳大利亚等几国政府都签有板球发展项目。但这并不是普达家族最主要的生意。印度家族企业身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现象,我们可以戏称其为“无理由多元化”。比如,在大街上轰鸣的汽车,在餐桌上静立的瓶装水,都可能是“塔塔制造”。普达家族100多年前把日本的纺织业引入印度,因而成为全印最大的纺织企业,今天它在矿山、轮胎、科技、金融、医药等很多领域更是都有深度浸染。在印度家族看来,从来不存在所谓“相关多元化”,他们完全有实力和能力在各个领域大展拳脚。这一点,今天已经能被中国企业所理解,但如果倒推10年,会有人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刘永好当年就曾经因为生产饲料的要生产牛奶不符合“相关多元化”原则而大遭诟病。
印度家族企业的势力实在强大。有统计表明,印度最大500家公司,75%都由家族掌控。在所有上市公司中,家族企业的比重更是达到了67%。但千万别试图用GDP去衡量这些家族企业,因为他们涉猎行业实在太广,形式实在太多样。
事实上,最令人惊叹的,是这些家族的长寿。我们常常感叹印度政坛血雨,我们更可以从印度人身上读到那种极度甚至过度的民主,然而风云跌宕中这些家族却可以赫然屹立不倒。因此,简单地用“政商联合”的说法,或者以中国“红顶商人”类比,是难以解释这些家族传承的基因的。秘诀究竟是什么呢?
也许你之前已经见识过欧洲的古堡,也想象过阿拉伯世界的富庶,那就带着你对“强大”普达家族所有的想象上路吧,相信所见的一切仍会让你感觉惊诧。
普达家族已然被如刀岁月雕刻在印度的历史里。孟买的一条主要街道,以普达家族命名;在金融机构林立的孟买CBD,普达大厦已经矗立了100多年;孟买的公园里,拉吉夫爷爷的塑像,是政客名流必去的留影地。想想很多中国名人的雕像也会随着其在某种情况上的失势而一夜间消失,真是令人唏嘘。
在孟买美丽的海湾,一幢风姿绰约的六层建筑的顶层,就居住着拉吉夫一家。其余的楼层除了一部分供拉吉夫办公自用外,都已经出租给其它公司使用。因为有一部电梯单行顶层,所以旁人难以知道拉吉夫一家的出入情况。常有一些家族活动在顶层举办,政要们更是那里的常客。
至此,千万不要因此以为印度政客和精神至上的印度人顶礼膜拜的只是财富。
要想真正了解具有古老历史的普达家族,仅在孟买观瞻还很不够。我们必须前往拉吉夫的老家拉贾斯坦邦。拉贾斯坦邦从名字上看是“国王的领地”,尤其在“粉色之城”斋普尔更是遗留有各种各样的皇宫。当年的那些王公贵族已经淡漠在如烟往事中,而并非王族的普达家族却鲜活地穿越了历史。在斋普尔,拉吉夫已经仙逝的爷爷今天依然被大家尊为“拉贾”,印地语的“拉贾”就是“国王”之意。
穿过古镇的街道,普达家的PALACE就在眼前。这真的是“家”吗?你会突然间感觉穿行的不是岁月,而是梦境与现实。拉吉夫的老父亲小时候就居住在这个PALACE里,如今他已经在PALACE旁边建起了新的院落,供自己和夫人安享晚年。而他儿时的居所则捐献给了国家用以介绍拉贾斯坦邦独特的文化。
PALACE的奢华程度足以让人瞋目。几难见到丝毫的裸露墙面,绝美壁画充溢着所有的空间。气势恢宏的对开大门上各留了一个不足一人高的小门,每一位到访者都要低头而入。事实上,一般的到访者是难以入门的,外面有专门的场地供PALACE里的老爷们出来会客,桌椅、阳伞,像极了欧洲的露天咖啡馆。女眷们居住的院落,设有造型优美的门作为屏障,门上则暗藏机关,锋利的铆钉决定了只有里面的人自愿方可入门,私闯者莫行。PALACE里的厨房可不止一个,冬夏各有不同,难道美食里也有阳光的味道?奢华的客厅里陈设着古老的水烟袋,悬垂的巨大风扇只有两三个“拉风人”才能拉得动。
印度家族的奢华生活难以一言蔽之,那么印度家族的财富延续是否可以用“政客对权贵低头”一言蔽之吗?印度政要们可是这些名门望族家族纪念日上的常客,但财富却并不是这些家族能够和总统并肩而立的理由。孟买最大的地产开发商尼兰贾殷·赫然安达尼剖解印度家族长寿基因时说,这赖于这些家族对社会所做的巨大贡献。
普达家族建于百年前的学校足以令今天的中国企业家们汗颜。拉吉夫的爷爷当年用20万卢比(相当于今天的2亿卢比)建了这所乡村学校,如今在这所学校里孩子们可以从幼儿园一直读到博士毕业,专业从会计到音乐,堪称为“小牛津”。学校百年来修旧如旧,一直保持着其初建时的风格。你可以见到那些古老的桌椅,上面还专门为放置羽毛笔墨水开了孔洞。
令人感慨的是,这不过是普达家族教育机构的冰山一角。类似这样的大学还有好几所,从商科到专业体育学院,几乎涵盖了所有的大学教育,有些大学已经无偿捐献给政府,但眼下建立一所新的现代化大学的计划也已经正式启动。
更令人感动的,是那些或者效力于普达家族,或者受益于普达家族,或者仅仅是旁观者,因这个家族而表达出的自豪与尊重。所到每个学院,都会有老师或学生主动过来介绍情况,生物系的学生还会带你去他们的“私家花园”,因为拉贾斯坦邦一年四季昼夜温差比较大,从零上50度到零下2度,学生们都会在花园里种上植物做长时间的观察和研究。
普达家族还拥有印度最大的私人印医学院和印医院。在那里,你定会和一位老人谋面。为了让来访客人坐得舒适,这位老人会不容置疑地选择坐在车的后备箱位置,而你如果因为歉意而想讨他高兴,那么最好告诉他刚才的参观很不错。如果你不知情,想必他也不会放过你,会一个劲儿地问你对于医院和学院的印象。几十年前,这位老一代高管在他还是个有为青年时就直接参与了学院和医院的筹建。如今,他已经65岁,更令人吃惊的是,他们家已经为普达家族服务了三代人。问他准备什么时候退休,他的回答是“什么时候拉吉夫说你可以回家了,我就可以退休了。”不过,从他一脸的兴奋表情,完全看不出他有“退位”的打算。
千万不要以为忠诚属于无知的奴仆,为普达家族服务的人,从年轻的EMBA到开电梯的老人,因为服务于普达家族而产生的自豪感都毫无遮拦地灿烂在脸上。开电梯的老者殷勤地为你打开栅栏门,双手合十,惜别每一位到访者。在吱吱扭扭的声响中,你会恍然觉得,对于印度的家族企业的探究,才刚刚入了门。
想要开始一场发现印度的旅行吗?其实,说发现为时尚早,一切还只是看见。你会看见奢华得古怪的“安蒂拉”,也会看见破烂得壮观的贫民窟,印度人不会刻意把光鲜的一面示人,而把肮脏的一面隐藏,因为他们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不过,我们最好别忙着下结论。好多中国人都知道印度的海娜花能染发,但“让你瞬间头发变黑”却是中国商人编出的鬼话,不知他们加了啥能让红色的海娜花变黑;好多中国人都知道印度有抛饼,可大部分印度人却不知道抛饼是个啥东东,不知道饼那么优美地飞。
去印度,你会看见,海娜花开正红,但街头怎么不见抛饼?
本文载于《理财师》2013年12月刊